乐乐你的奶茶倒了

已注销。

《自杀》

*灵感来源于短片电影《宵禁》

BGM:i love you -Billie Eilish

 

 

##

01>

 

第一次是用安眠药,第二次是在客厅用不小心打碎在地上的玻璃杯碎片,第三次是在热闹的酒吧厕所里用砸碎的红酒瓶。金泰亨终于迎来了他的第四次自杀。

 

这个温柔的三十岁男人即使到了自杀的时候,也不希望给他人带来任何麻烦,他挑在了深夜的十一点钟,像他曾经割腕一样先把身上的衣物褪去到只剩下底裤,看着因为被拳头打过而从中间裂开一个漩涡的浴室玻璃,那里面映着一个眼睛充血的男人。

 

这张脸蛋上的每一寸肌理和表情都曾昭示过世人:他也美好过也温柔过。可这张被斑驳破碎的时光折磨至今的脸上,现在只剩下翕动的湿润的鼻翼和不停颤栗的嘴唇,还有那一道留在左脸颊上的淤青,在街道上撞到混混后被殴打造成。

 

明明尽管是布满泪水和伤痕却也精致的脸蛋,而彼时在金泰亨眼里只有满眼的丑恶,他睁着无神而黯淡的眼眸看着眼珠在溢出眸子的时候化成温暖的雨,这场雨肆虐着他冰冷的惨白的脸蛋,最后被他伸出的攥紧的手全部擦掉,用着颤抖的力度。

 

用刀竖着隔开左边的手腕的时候,金泰亨重新看向镜子,干去的泪水已经蒸发带走了脸上仅有的温度,只留下单调的、绝望的、干冷的温度。血自然而然地顺着垂下的胳膊而流下,金泰亨不再留恋于镜子里自己完全失去希望的表情,他慢慢地挪动步子,踩进了刚才就准备好的浴缸,那里面盛满了冷水。

 

把整个身子躺进去的时候,盛满的水因为浸入的体积而溢出,冷水几乎剥落了自己体内的温度,金泰亨不自主地哆嗦着整具身体,低头看着苍白的皮肤和水里被血浸染的血红色,它们形成奇妙而凄惨的反差。

 

失眠、苦痛、绝望。

 

这些再也不会来困扰自己。活着比死亡痛苦太多了。

 

“拜托,这次谁也不要来救我……”金泰亨哽咽着用两手抓住头发,把整个人陷进了血红色的水池。

 

这个时候,电话机响了。

 

叮铃铃铃铃……

 

明明已经把手机关机了,可却忘了家里还有一只红色的古老的电话机。金泰亨深吸一口气,起来的时候被水呛着咳嗽了一阵,他虚弱地爬出浴缸,脚底还拖着带血色的水,抱着电话机接起了电话。

 

“喂,是泰亨吗?”

 

久违的、但是又让金泰亨熟悉不过的男声。金泰亨背靠住白色瓷砖做的墙壁,下意识用右手捂住左手腕的裂口,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我是田柾国。”

 

“啊、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要出差一周的时间,因为找不到别的人帮忙,想让你帮我照顾下莉柚。你最近抽得出时间吗?”

 

比较突然的请求。金泰亨愣住了神。

 

田柾国和他是高中同学,坐的前后桌,对于那个时候的金泰亨来说算是唯一距离算得上近的朋友,高中毕业以后对方去了体大,自己因为家里欠债的原因没有选择读大学,做了各种各样干净的不干净的工作,所以双方从高校出来之后就心照不宣地不再联系,金泰亨猜测对方大概从别的什么人那打听了自己的近况所以才选择不联系的。

 

再后来田柾国向他打来电话就是他结婚的时候了。新娘的家境和田柾国一样都挺优越的,相貌也端正,所以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就是门当户对,听说双方的父母要求见面之后一周就办了订婚宴,他们交往的细节金泰亨没有听说,只说得到了好多亲友的祝福。

 

“你能够幸福就好了。”

 

电话里干燥的电子音有没有好好的把自己祝福的心意传达给对方呢,田柾国听到自己抽不出时间去参加婚礼的时候,那声叹息有失落也有释怀,让金泰亨有一瞬间觉得对方不希望在结婚的时候见到自己。

 

他们结婚以后很快就有了莉柚,一个小女孩。金泰亨只能通过sns上莉柚的照片观察孩子的长相,不是有种说法,女儿长得更像爸爸一点,看来不是假的。莉柚天生的兔子一样的眼睛和嘴巴像极了爸爸,如果现在能找出田柾国幼年的照片一比对,绝对有70%以上的相似度,不过好在莉柚有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头发。

 

莉柚年满五周岁的时候,金泰亨听说田柾国和妻子离了婚,就像他们结婚对于金泰亨来说也很突然一样,分开的消息也是毫无征兆,什么细节都不清楚,金泰亨暗自担忧着田柾国一个人带孩子是否太累,可又找不出理由给对方打个电话。

 

 

“可以吗,你最近方便吗?”

 

对方低沉又清亮的声音从手机屏幕对面传来,金泰亨的意识这才从毛玻璃一般模糊的记忆中抽离出来,恍惚之间自己已经一口答应下来,明天会到约定好的地方接莉柚到自己家。

 

“有你在的话就安心多了。”

 

电话挂断的时候,金泰亨几乎是以飞快的速度从抽屉里翻找出白色绷带,杂乱无章又草草地把伤口又绷带绑住,血因为绷带的挤压又隐隐渗出来,烦躁地咂了一下舌头,金泰亨只能穿上保暖的羊绒外衣和加绒阔腿睡裤,跑回到客厅整理起来。

 

接近两年多没有好好整理过家里了,可终归不能让孩子看到她爸曾经的朋友有这样邋遢吧,这样信誓旦旦地暗忖着,金泰亨边从沙发上抄起止痛的药粒干嚼着咽下然后把乱丢在地上的枕头、药瓶、纸巾全部各归各位,然后把地板上乱丢乱放的没来得及洗的衣物通通丢进了洗衣机。

 

从步入社会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期待过第二天早晨的太阳,他也没有这样因为做家务做得疲累而睡倒在沙发上,一睡就睡到了自然醒。

 

他居然正拥有着活着的一点盼头,这是他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

 


 


第二天接莉柚的时候金泰亨特意换上了米白色的套头雪花毛衣,也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莉柚对自己的第一印象能好点,不要认为自己是社会上的混混什么的。她爸爸从小家庭环境就好,这样优秀的人养育的孩子,大概和田柾国一样也生着一双干净的眼睛。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看着莉柚背着贴了好多粉红色兔子贴纸的双肩漆皮背包下来的时候,金泰亨好像看见星星载着小天使走下人间,看着莉柚他有几秒呼吸都被凝固住,直到莉柚仰着头看向自己木楞的眼眸,才想起要先介绍自己。

 

“我是你爸爸的高中同学,叫金泰亨。”

 

“爸爸的同学吗?”莉柚点了点头,她生着一张乖巧的脸,但谈吐却一股小大人的气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母太早离婚的缘故,“我明白了。”

 

“莉柚的名字我早就知道啦,所以你就不用介绍自己了,接下来的话——”金泰亨不喜欢这种居高面下看着女孩的姿势,于是蹲下来用手指摸了摸女孩的下巴,“莉柚,肚子饿了吗,早饭还没吃吧,叔叔带你去喝热可可吧?”

 

看来莉柚对认识了还不到五分钟的陌生大人还是有点疏离感,她用手推开金泰亨的手,“叫叔叔好吗?”

 

“照理应该是叫叔叔吧。”

 

“我不喜欢叫这个。”

 

毕竟是那样家境生长的孩子,有点娇气的千金病也正常,金泰亨抑制住了想帮莉柚整理额发的冲动,暂时不想伸出手来碰孩子了。

 

“你有别的什么名字么?”

 

“唔……V,”金泰亨微笑着迎着女孩疑惑的眉宇,“这是我以前在酒吧工作时候的名字。”

 

“那就这个吧。”

 


 

不过哪怕是懂事的“小大人型”小孩,八周岁就有这样的性格让金泰亨也是佩服。他看着女孩熟练地自己朝咖啡里加奶精,然后麻利地在面包片上分别涂上花生酱和奶酪,小心地裹住刚刚烤好的热狗放在嘴里小小地咬了一口。吃完一半后又端庄地放在盘子上,用一旁的纸巾轻轻擦掉刚才蹭在自己手上的奶酪。而与这个女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她右边两个位子处的十岁小孩,要母亲帮忙涂酱,手指蹭到了果酱就放进嘴里吮吸。

 

“莉柚去年收到了什么圣诞礼物呢?”

 

金泰亨不安地轻轻跺脚五分钟之后,总算憋出了一个问题来打破缄默。

 

“不用费力想问题来亲近我也没关系。”

 

“啊但是、Christmas day不是要来了吗,今年爸爸不能陪你度过的话,叔叔来陪你过好了,”金泰亨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可乐,看到莉柚的双腿终于在椅子上荡了荡,又立刻说,“现在要抓紧想好想要的东西哦,这样圣诞老人才会把礼物送到莉柚的床边。”

 

“V都三十岁了还不知道圣诞老人是虚构的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金泰亨的眉心都跳了两下。

 

“反正V也会和爸爸一样吧,以为莉柚已经睡着了偷偷把礼物放进袜子里然后塞到莉柚的被子里面,我在四周岁半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

 

“是…是吗。”

 

“大人们都这样哄骗小孩,因为这个,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被老师拎到教室外面了。”

 

“欸,为什么?”金泰亨装作很惊讶地捂住嘴巴。

 

“美术课的时候,老师叫我们画圣诞老人的肖像,”莉柚描述过去的事情的时候,头会一顿一顿的看起来特别天真可爱,尽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并不童真烂漫,“唯独我画了爸爸的肖像,轮到我的作品做展示的时候,他们都笑我了。”

 

“‘小莉柚,这节课是画圣诞老人不是叫你画爸爸的样子哦’,那个老师这样说了,我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人,爸爸就是我的圣诞老人,是爸爸给我送的礼物。”

 

“‘你们每年收到的礼物才不是圣诞老人从烟囱里爬进来送的,全都是爸爸妈妈偷偷塞到你床头的’,我这样说了。好多小朋友都哭了。”

 

“但是莉柚只是说了事实而已。老师却和我说,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

 

金泰亨看着莉柚撅起嘴巴独自生闷气的样子,笑着想要揉揉莉柚的头以作安慰,可是一想到女孩的抗拒又把手停留在半地。

 

“莉柚,我可是到了十岁才知道没有圣诞老人哦,与我相比莉柚可太了不起了,但是,其实能把童真保留得更久一点也许不算坏事。莉柚你这个年纪,正是可以向父母撒娇任性的时候,不用这么懂事也没关系。”

 

“你才不懂我呢!”

 

但是确实也是,想要接近莉柚的心并不是必要,他只要负责把莉柚照顾好五天,只要这五天都能保证莉柚不生病不受伤吃好睡好的话,他也算完成了任务。

 

与莉柚交心并不是他的任务,何况这在他的能力范围以外。一个对自己的生命都不抱希望的人,又怎么能看着孩子就如同看到希望。金泰亨垂首看着白色毛衣底下露出的白色绷带,那上面渗出的血已经干掉而愈加发黑,他抬起眸眼看着莉柚在眼前小跑着追逐气球的样子,希望这一切都不要让莉柚和田柾国知道。

 


看来在家的时候田柾国并没有让她很好的出去玩,金泰亨抱着玩了一天已经筋疲力竭的小莉柚到卧室的床上,对着小孩像石头一样一直往下落的眼睑噗嗤地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给孩子脱去外衣,换上从莉柚书包里拿出的睡衣。

 

“莉柚,真的不洗澡了吗?”

 

已经叫不醒孩子了,年仅八岁的小女孩只在床上嘟哝了一阵让自己听不懂的语言,然后靠着松软的枕头沉沉地睡了过去。金泰亨见状摇着头叹了口气,他真羡慕小孩子无忧无虑,累了就倒下睡觉,好像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一样。不用为未来担心也不会受过去约束,他们有丰富的想象力,有为自己制造幸福的奇妙能力。与孩童不一样,孩童白天制造欣喜和幸福,夜晚则梦呓着睡觉,无念无想,金泰亨白天心不在焉地工作或游走在街头,夜晚受失眠折磨,即使睡着了也在梦魇的抓挠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金泰亨躺在莉柚的身边,看着莉柚幼稚的脸蛋,怎么能有这么像棉花糖的脸蛋,让人看了想亲一口,担心孩子醒过来金泰亨没有付诸行动。他就只是这样微笑着看着孩子均匀地呼吸,偶尔说一点梦话。

 

“只有这个时候你最像孩子。”

 

他服下药物之后搂着莉柚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样看来,原来降生到金泰亨身边的小莉柚是他的定心剂,是他的安眠药。

 

只有面对天真纯洁的小孩的时候,金泰亨可以放下戒备,好像这个早已抛弃了他的世界透进了一点光芒。那天夜里,他没有做噩梦。

 

 

02>

 

金泰亨的高中生活在自己的家庭被揭发之前都过得很舒适,身边有好几个朋友,自以为很交心,每次打游戏住网吧都来叫自己,从学校的便利店回来也不会忘记给自己带一瓶可口可乐。本以为他的高中三年应该能平淡又圆满地度过,可那一个早晨却把自己的生活全部打乱了,甚至把自己送进了地狱一般的深渊。


事情的起因是自己母亲的职业被人揭露了。喂你们听说了吗,金泰亨的妈妈是做妓女的。从这句话开始起连锁反应,负面的消息总是比正面的新闻传播得更快更广泛,很快学校里的同学就绕开金泰亨走路,对着独自彳亍的金泰亨指指点点。

 

“我妈说小区那里有人因为他妈染上了脏病。”

“一开始在发廊做洗发女,后来看见发廊里在做那种交易就眼馋着涉入了。”

“哇恶心…高一入学的时候见到他以为他是清纯正直的那一类型,原来是完全相反。”

“母亲有那种脏病的话,也不保证金泰亨身上没有吧?”

“绝对绝对会传染,喂叫他同班的同学注意点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灾星。”

 

病原体、蛆虫、妓女的孩子、去死吧、恶心、别来祸害同学啊……这样看着让人想吐的字,红的黑色,有的用记号笔涂在金泰亨的课桌上,有的用美工刀刻在上面,即便金泰亨之后用抹布擦了也难以消除。

 

这是金泰亨步入地狱生活的开端。

 

言语的力量比刀刃还要锋利,能够以无形的力量把金泰亨致于死地。可是无力去反抗现实的少年只能做到每天早上一遍又一遍地擦掉桌上的字迹,然后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之下上课自习,吃饭午睡,单独骑自行车回家。

 

他还是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不是他能决定的,明明已经极力舍弃过去的他事到如今依旧无法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他环顾四周对上那些如刀子一样的眼神,知道自己从出生开始注定就只能过着这样见不到阳光的生活。

 

他不适合拥有幸福这样的名词。他没有权利舍弃掉母亲,没有权利被温柔以待。

 

是田柾国突然闯进他的生活的,像染成深色的雾霾里透入的金色光柱,像漆黑的深渊里照进的晨曦,金泰亨那时候觉得,任何一个美好的比喻似乎都不足够来形容田柾国之于他的意义。

 

“我可以和你换个课桌吗?”

 

田柾国转过头来的时候,埋头写功课的金泰亨还被吓了一跳,乜过眼睛睃到了身边其他同学们投过来看好戏的目光,金泰亨连忙把眼神继续低到本子上的数学公式,好像自己心里也默认那种“只要和金泰亨对视或靠近就会不幸”的说法。

 

“那个,我可以和你换个课桌吗?”对方依旧不罢休,还以为金泰亨是没有听清自己的请求,甚至把两只胳膊抱着放到了金泰亨伤痕累累的课桌上,抬起眼眸用那双清澄干净的目光看向金泰亨以求回应。

 

金泰亨不做声,只轻轻地把课桌把后挪动了5cm。

 

田柾国到底在班级里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体育课代表、跑腿搬书的最佳人选、球场上的焦点、短跑赛道上的明星……太多标签可以来修饰他了,可在金泰亨眼里,他只不过是坐在他前桌的一个不熟的男同学。


自己的家庭刚被扒得干干净净的时候,金泰亨抬头的时候能看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写满“恶心”的可怖面目,可是正因为他坐在田柾国的后桌,所以抬起头的时候,除了让他发怵的面目,也就只有田柾国的后背。

 

在让他痛苦的校园里面,说不定也只有这样一个少年的背影让他能收获一点单薄可怜的慰藉。

 

可真的一旦到了男孩转过身来看着自己,金泰亨反倒觉得不适应以至于连心脏都慢了半拍,他低头听着男孩在前面向自己耐心地说明理由,手却偷偷抓紧大腿。

 

“其实想提出来很久了,因为我的课桌和椅子不太配套所以坐着很不舒服,上次我看了下我的桌子和你的椅子是配套的,要不我们换一下吧?这样的话,我们午睡的时候也能不那么累。”

 

学校摆放课桌椅子的时候没有配对好让身高不一样的学生不适应这固然不对,但为什么你非得来和我调节呢,其他的同学也有和你配套的桌子吧?

 

“你还是别用的好。”金泰亨用关节敲了两下课桌上用刀刻着的大大的“恶心”“去死吧”几个字,然后重新把作业本摊好盖住字迹。

 

“还有,最好不要转过头来更安全。”

 

他居然不知道田柾国的家和自己家是顺路的,骑自行车出校门的时候,望见了在大门口坐着自行车等待自己的田柾国。金泰亨咂了下舌头就绕开对方离开,结果田柾国却在几秒后迅速超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金泰亨实在忍不住气,才吐出了这样一句冷冷的话。

 

“就是,白天和你说的换课桌的事情……”

 

“你去找总务处吧,那边有很多课桌。”

 

“先不说这个,你家也是这个方向吗?”田柾国特意骑着自行车向自己靠近,并排在人少的街道上骑行。

 

“有什么问题么?”

 

“也不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以后一起回家就好了,”田柾国侧过脸对着愣住的金泰亨清朗地笑了两下,“这条街上有一家卖鸡蛋仔和奶茶的,回来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吃。”

 

“你平时,是家里雇人接送的吧?”

 

金泰亨不领情,他最害怕这种令自己更加难受的怜悯,没由来的关心和照顾最令人难熬。

 

“内,但是这几天不想让司机来接我了。”

 

“啊?”

 

“我有其他想接的人。”

 

真奇怪。金泰亨不明白田柾国是怎么想的,与自己一起回家被看见了的话,哪怕现在有再高的人气也会被语言暴力摔进泥沼里去的。

 

怕在南门再碰到田柾国,于是金泰亨自以为聪明地换了东门骑车回家,没想到就在自己因为能享受一个人的回家时光的时候,田柾国却又出现在了自己的右侧。

 

“哇啊啊,拜托你别跟着我了!”

 

“之前说的那个…”

 

“知道了知道了,换桌子就可以了吧,”金泰亨打断田柾国说话,加快了骑行速度意图甩掉田柾国,“我明天和你换,你赶紧走吧。”

 

“不是,是一起逛那家店的事情!”

 

田柾国失落地嘟着嘴巴,在奶茶店的门口慢慢停下自行车,刹下车后呆呆地驻足,望着金泰亨湮没在地平线的夕阳下的剪影,只好一个人进了奶茶店。

 

像是预判到金泰亨一定会回来,田柾国向店员要了两份的甜点和奶茶,选了靠近玻璃橱窗的位置,坐在圆形的高椅子上荡着两条腿,看到金泰亨喘着粗气停下自行车的时候,哧哧地笑出来了。

 

“这边很少有同学来所以不用担心被看到。”

 

“你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排挤的。这是我的吗,谢谢。”金泰亨不情不愿地坐在田柾国右边的右边保持一个空位的距离,然后对着桌上放着的草莓布丁和珍珠奶茶眼睛放光,老实说因为家境上的问题,他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

 

“这是你答应跟我换桌子的答谢礼。”田柾国笑得觑起眼睛,然后说,如果喜欢的话每天来也没关系。

 

“你现在是要和我交朋友吗?”金泰亨向来敏感,把吃了一半的草莓布丁推到一边,正视田柾国圆滚滚的眼睛。

 

“嗯嗯。”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的好,”金泰亨对上对方真挚的眉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又不是没听见他们怎么说我的,他们不是说我很脏吗。”

 

田柾国沉默地凝睇金泰亨的眼睛,这样被盯着反而心虚,金泰亨把目光下意识地别开。

 

“你这么干净,还是离我远一点的好。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就一公子,而我从那样的家庭长大,你总是和我在一起的话,会被当作欺凌对象的。”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欺凌吗?”

 

“因为我妈妈的事情。”

 

“那是一点,最主要的是你,在别人看向你的时候总是自卑地低下头不看对方,”田柾国坐到金泰亨左边的位置,把脸凑到金泰亨旁边说,“现在看着我的眼睛试试看。”

 

“还是算了。”


金泰亨本能地抗拒对视这样的事情,抄过旁边的书包想要离开,却被田柾国抓住手腕重新摁到了座位,那个人把手轻易地放在了自己的头发上,近距离地直视着自己躲闪的眼睛。

 

“我和他们不一样。试着看着我,害怕吗?”

 

金泰亨摇头又点头。

 

“因为你总是露出畏惧的表情,他们才会觉得你好欺负。”

 

“说说我自己的事情吧。”

 

田柾国把手指从金泰亨的发丝间拿出来,换金泰亨痴愣地看着田柾国温和流畅的侧脸线条,因为正是晚霞洒下天空的时候,被天空紫红的颜色笼罩着的他的明眸,像黑曜石像揉皱了的深色琥珀。

 

“读国中的时候,妈妈医死了人,但是并不是妈妈的错,爸爸不忍心看着妈妈日日夜夜因为死者亲属发来的恐吓信受折磨,花钱买下了报社,散步了一些对死者家属们不利的谣言,总之舆论逆转了,没有人再拿着刀在医院恐吓妈妈,但是在这之后,爸爸商业上的假心朋友又买下媒体公布了爸爸在背后做的手脚。”

 

“那段时间,每个同学都会叫我杀人犯的孩子,不仅如此还当着我的面说我爸爸很过分的话。爸爸确实做错了事,但是不这么做的话,妈妈的人生要怎么办才好呢。”

 

“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正义吗?”

 

说这段话的时候,田柾国的眼圈有些发红。

 

“所以我毕业以后父母才会安排我到首尔读书的,这边的同学不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到了一个崭新的地方,我舍弃了过去好好生活。”

 

“如果再一次被发现的话,会怎么样?”金泰亨用手托着腮,眼里流露出的是捉摸不透的神色。

 

“就按妈妈和我说的做,不要逃避也不要哭,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不是,如果连这个勇气都没有的话,根本就无法舍弃过去。”

 

“你也是一样吧,我们不只有过去而已吧?”

 

“未来一定可以被改变的,不是吗?”

 

 

 

他和田柾国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朋友。田柾国懂事又善解人意,懂得以什么样的距离和方式来与金泰亨相处,所以并不会像亲密无间的朋友那样,连上厕所都要一起陪同。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但会按照金泰亨当初提的条件,距离不能减少到半米以下。

 

其实半米已经很接近了啊。田柾国看着坐在对面低头吃饭的金泰亨,心被对方好看的长相熨暖了几分。其实只是别扭,心里很想要和我做朋友吧。

 

“运动会的时候,会来看吗?”

 

“嗯,你不是要参加吗?”金泰亨咽下嚼碎的炸猪排,晃了晃脑袋。

 

“有泰亨给我加油的话,我会跑得更快的。”

 

“明明还有女孩子给你成立后援团……”

 

话是这么说,金泰亨还是守在终点线等待田柾国跑到终点,因为是长跑,在等待的过程中金泰亨既期待又心焦,看到熟悉的黑色身影跑到最后的直道,金泰亨没有忍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了田柾国的名字,自被孤立以来他是第一次这样大声呼喊,被汗水模糊的视野里他看见田柾国笑着露出牙齿,冲刺过终点线的时候金泰亨忘乎所以地抱住田柾国,像两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

 

欣喜和幸福,是田柾国给的,他给了金泰亨生命里没有过的东西。

 

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慢慢陷进去,他本以为他只是在田柾国这给自己找个临时的巢穴,可以躲避风雨的避难所,可事实上,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天台上被田柾国的动作惹得红了脸。仅仅是用手指擦掉唇角的面包屑而已,却足以让金泰亨心脏停跳。

 

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利用田柾国,利用田柾国的笑容和臂弯来保护自己;也许从第一眼,田柾国在他的前座转过身来询问可不可以与自己换课桌开始,金泰亨就敞开心扉,敞露出了他那颗和普通人一样,会因为喜欢的人而喧嚣狂跳的心脏。

 

他们心照不宣地把平行着骑自行车的横距缩短,他们心照不宣地把吃饭的场所从食堂换到学校的天台,他们心照不宣地在无人的更衣室里互相捏腰上的肉。

 

他们在夜灯下徐徐行走,在金泰亨的家门口,心照不宣地用手指碰了碰对方的手指,然后像触了电一样慌乱地离开,金泰亨头也不回地跑进家门把门关上,然后又在十秒钟以后偷偷开了条门缝,露出一只小老虎一样的眼睛和爪子,张扬地挥舞着手,说明天见。

 

他可能比自己一开始想象的还要喜欢身边的这个人,因为这个人不一样,他不是因为那些可笑的怜悯和假关心走到自己身边。看到田柾国为了替自己辩驳而挂彩,替自己出气的时候一个人把一行人揍倒在地上,金泰亨表面是低声训斥田柾国让他以后不要理睬,背地里又看着田柾国的后背偷偷热泪盈眶,那上面有恶作剧分子用脚踩上的鞋印。

 

他是听到田柾国被人推下楼后决定下来的,他想与田柾国保持距离,他想离开田柾国的生命。

 

喜欢田柾国是一片真心,想田柾国获得幸福也是真心。

 

那天白天躺在医院床上的田柾国表情变得支离破碎,对着保持沉默的金泰亨问了一遍又一遍的为什么。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不是…我不明白,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在我身边一天都不会得到幸福的!”金泰亨垂下头,“柾国这样的性格,和谁交朋友都可以很顺利,你又帅气又真诚,笑起来的时候像兔子一样,不管是谁都会喜欢上你的。”

 

“那泰亨,你有喜欢过我吗?”

 

金泰亨用手攫住衣角,窗外的大梧桐树在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因为低垂着头,他没有让床上的少年看见自己朦胧的泪眼,只把痛苦的表情沉淀在沉闷的空气里面,连呼吸都觉得心痛。


“我跟你在一起玩,只是因为…只有你理解我,但是、你曾经确实是我的好朋友,这点不会改变,”他深吸一口气,唯恐悲伤蔓延,“不是很容易就看出来吗,我对柾国只有利用,柾国对我只有同情,我们是因为这样才能走到一块的。”

 

“你把我的这些都当作同情吗?”

 

“不是吗?”

 

田柾国先哭了,话语未凉,从他左眼眶溢出的一滴泪就这样安静地落下,惊动了地上的尘土,碎了又睡去。

 

“那为什么不可以给我继续同情你的机会呢?”

 

“不需要了,”金泰亨声音颤抖,“我们不是要毕业了吗——之前那个两个人考到同一个区的大学的约定,今天开始就作废吧?”

 

“为……”

 

“我,不打算读大学。”

 

“和柾国不一样,我的爸爸不是柾国的爸爸那样有名公司的董事长,是连我出生都没有来见过我的混蛋,我的妈妈也不像你的妈妈一样,从事着那样圣洁伟大的工作,我妈妈的工作很低贱肮脏,收入也很少,所以我不能再给妈妈增添负担了……毕业以后我会直接去打工。”

 

“你没发现吗田柾国,我们不是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火辣辣的话像鞭子狠狠抽过田柾国的脸,等他意识回笼的时候只能看着门被拉上,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金泰亨的脸,从这以后他和金泰亨再也没有一起走路过。

 

“柾国,这才对吗。”

“总算站到我们这个阵营来了呢!”

 

这样的声音在教室此起彼伏,留金泰亨坐在他角落的位置上戴着耳机看书,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到人气王田柾国的身上,而没有留心金泰亨红红的鼻子,同时田柾国在校园的人气恢复了,球场上又看到他驰骋赢球的英俊身影,只可惜这些光鲜亮丽都给田柾国自己,金泰亨不再祈求得到。

 

“但是我们是朋友这一点不会变的,以后我还可以联系你的吧,泰亨。”

 

毕业典礼的时候,田柾国给金泰亨整理领带,金泰亨表情木讷地点了点头。

 

“再联系。”

 

他不知道为什么田柾国不依靠他父亲的人脉去更好的体大,而选择在离自己搬家后的地点更近的体育大学,他有一瞬间怀疑田柾国调查过自己的现况,可更多的时候,他觉得是自己太多想。

 

这之后,田柾国又住在了和自己一样的江南区。

 

 

03>

 

“V!V!莉柚饿啦!”

 

用作回忆的梦被莉柚的叫喊声惊醒,金泰亨忽然把上身支起,深呼吸一口气,看到莉柚已经自己给自己穿好了衣服,松了口气,然后不紧不慢地下床脱下睡衣再换上便服,因为梦到高中往事的事情,头愈发疼痛,他去抽屉找缓解头疼的药丸。

 

“梦见什么了吗,V做噩梦了吗?”

 

莉柚学着自己的样子蹲到金泰亨身边,用她那双不亚于田柾国眼睛的,大大的兔眼盯着金泰亨的脸,一副真挚的表情。

 

“也不算噩梦吧。”

 

“梦见谁了呢?”

 

“梦见你爸了。”

 

 

因为莉柚起得早,金泰亨拿出充满电的手机看时间,才早上刚刚六点,他摸了摸莉柚的头问要不要陪他去超市买菜。

 

莉柚终归还是八周岁的小女孩,一走近超市步子就变得轻飘飘的,蹦蹦跳跳的像兔子一样,乖巧地睁着大兔眼看金泰亨挑完菜之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金泰亨的衣服。

 

“VV,莉柚可以去挑一点零食吗,”她炫耀一样地摇了摇那个从书包里拿出的小真皮钱包,上面依然有一只灰色的小兔子做装饰,“我存了5000韩元,爸爸临走前给了我五万韩元,总共是五万五千韩元。”

 

“莉柚的算术很好啊。嗯那我在这里等你,莉柚你拿得动篮子吗。”

 

“想买的话就买吧,因为快要过节了嘛。”

 

几分钟后莉柚背着满满一篮子和一书包的零食回来了,金泰亨拿到收银台的时候注意到几乎全是饼干蛋糕糖果之类的,全都是小女孩喜欢吃的,她用假装的端庄掩盖着兴奋,趴在收银台看收银员算好账,然后再把零食又塞回书包里。

 

“你爸爸是不是很少给你买糖果和饼干?”

 

“嗯,”莉柚嚼着小熊软糖摇头晃脑地走在金泰亨身边,“爸爸以前拔过智齿,对我说如果蛀牙了会很疼,莉柚两周只能吃一次糖果。”

 

“哇…那我不是、要是莉柚因为我烂掉牙齿的话,你爸爸会来揍我的吧?”他站在卖粉红色棉花糖的小摊旁边蹲下来整理莉柚的衣服,拿掉了粘在莉柚衣领上的软糖。

 

“莉柚会保护V的,所以V就大胆地给我买糖果吃好了。”

 

“真的会保护我吗?”

 

“嗯嗯。”

 

“这样的话,你爸爸也跟我说过呢。”

 

金泰亨的眼神暗了一暗,哪怕他不想承认,但十二年前确实是自己把田柾国对自己的保护欲践踏在脚下,把对方的关心拒之心门以外。田柾国可是他生命中唯一主动靠近自己的人,哪怕时至今日金泰亨已无法认定当时田柾国是受同情心驱使还是其他的什么。

 

“爸爸以前是什么样的人?”莉柚一边双手握着双肩带,一边踢着步子抬起头看金泰亨沉静下来的侧脸。

 

“和现在一样帅气,很温柔很善良,笑起来的时候像兔子,非常、可爱。”金泰亨觉得自己一下子说多了,下意识低头看莉柚的反应。

 

莉柚惊讶地睁大眼睛,“阿爸以前是可爱的吗?”

 

“嗯,但是因为他做了爸爸嘛,总要为家庭牺牲点什么。可是,在叔叔眼里田柾国就永远是那个田柾国,是不会变的。”

 

莉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过了摊贩递来的粉色大棉花糖,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V跟爸爸,现在应该还是朋友吧?”

 

回去的路上,莉柚踩在路边的大理石花坛边上,看上去可以和金泰亨的身高平行,她牵着金泰亨的手边走边问。

 

“昂…”金泰亨应了一声,心说虽然自己还无法给他们的关系做一个解释,但是对方拜托自己照看他最亲近的女儿,大概是把自己当作可以信任的朋友。

 

“V对于爸爸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不要离开爸爸,V。”

 

“嗯?”金泰亨挺住脚步,无措地看着莉柚回过身,她慢慢地蹲下坐到花坛边,手里捏着双肩包的肩带。

 

“莉柚最喜欢爸爸,所以最知道爸爸在想什么。爸爸和莉柚一起吃饭的时候,如果提到V,就会喝酒。那个时候莉柚不知道金泰亨是谁,只知道他一定是爸爸很想念的人。”

 

“可是,打开爸爸的手机查到你和爸爸的聊天记录,上一次打电话都是几年前了。”

 

“V不喜欢爸爸吗?”

 

小孩子可以轻易地表达喜欢厌恶而大人却做不到,说到底这样一个小孩根本不可能明白他和田柾国的经历,事到如今再问他和田柾国是否还喜欢对方已经毫无意义了。

 

金泰亨俯下身把双手搭在莉柚的肩膀上,“以前做朋友的时候,还想着,‘啊,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上除他以外的亲故了’,但是毕竟大家都毕业了,我们各自都交了新的朋友,莉柚从幼儿园毕业以后,也会有新的朋友的。”

 

他逃避了莉柚抛出的还喜不喜欢田柾国的问题,伤害过田柾国的自己,其实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在家里做了咖喱,尽管被莉柚批评了味道太咸,金泰亨还是好好地和莉柚一起用餐完了。和莉柚去往保龄球场的路上,他看着莉柚蹦蹦跳跳的背影,心想这好像是今年他第一次在家里自己做热的早饭。

 

原来活着是这样的感觉。金泰亨给玩得大汗淋漓的莉柚买好冰淇凌和巧克力吐司,让她在餐点自己先吃会儿玩手机,然后自己则快速地跑到男厕,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衔在嘴里蹙起眉宇,拿出备好的打火机点燃。

 

把再熟悉不过的尼古丁吸入肺内,金泰亨背靠着门释怀地吐出一口长气,顿时小小的厕所间内变得烟雾缥缈。金泰亨那张漂亮得不真实的脸就这样被笼罩在自己吐出的烟雾里,早就不如曾经有神的眼眸里映着与空气缱绻的白烟,像雾氤氲的黑色湖泊。

 

他微仰起头,伸出左手露出大衣袖盖住的绷带和血,痛苦地半阖住眼眸,他忍受着寂静和孤独,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段时间只有在离开莉柚的时间里他好像才能做回自己,才能继续潜入到孤独的深海,等候着深海里即将到来的死亡。

 

像那个时候田柾国闯进他的生活一样,莉柚像照进深海洋里的救援灯。

 

父女都是一个样,有一种让我动摇的魔法。

 

“V!你手机里也装了‘手榴弹大战’吗,嘿,我在问你……V,你抽烟了吗?”莉柚跑向自己的时候原本是因为和自己玩的同一款游戏而惊喜,可当闻到自己身上的尼古丁味的时候,表情的温度又霎时降低了。

 

其实没关系,早点让莉柚知道自己的面目也不算坏事,她太懂事了,所以都会理解的。

 

“V,我希望你知道大部分肺癌的罪魁祸首。”

 

“是的,我知道是烟。”

 

金泰亨坐在莉柚的身边边给她喂巧克力吐司,边慢慢地解释说,他必须每天抽烟才能舒服一点,没有办法戒掉。

 

“这样能让疼痛缓解一点。但是莉柚,你以后不要吸烟哦。”

 

“大人不是应该以身作则吗?”

 

“没有办法,”金泰亨挤出苦笑,“莉柚只要不成为像我一样的大人就好了,只要不成为…像我一样的人,别看叔叔这样,叔叔在外面的名声并不好。看到你11点钟方向的那个大胡渣叔叔了吗,他已经用那种吃人的眼神看了我十分钟了,知道为什么吗?”

 

“你吃了他家的小孩或者他家狗的小尾巴?”莉柚倒很会外国人喜欢的幽默。

 

“我欠了他五万元的酒钱,所以莉柚啊,不要向我这种人学习,怎么说也要成为像你爸爸那样的人。”

 

莉柚永远不会知道金泰亨的谎言,他把十万元说成了五万,把买抗抑郁药物的钱说成了酒钱。大胡渣叔叔只是觊觎自己的肉体而盯着自己并不是为了那种原因,他对金泰亨说了不止一遍希望以肉体交易的方式偿还债务。

 

“你们两个人真奇怪。爸爸也说,不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柾国这样说的吗?”金泰亨问。

 

“阿爸不知道在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很内疚,”莉柚荡着两条腿,把最后的巧克力酱用勺子抹到嘴里,“他说他那个时候放弃了,也许那样能救一个人,但他没把握住机会。”

 

“阿爸没能保护好一个人所以觉得他很没用,莉柚也不明白爸爸为什么那么想,但是爸爸一直都觉得他很失败。”

 

应当…不是我吧?金泰亨安慰自己,他希望自己不是田柾国这样想的诱因。

 

“是没能保护好你妈妈还是…对不起莉柚,我不该这样问你们家的事情。”

 

“不是她,是她没能守护好家庭,是她背叛爸爸的。”

 

“欸?”

 

从莉柚的嘴里,金泰亨才知道当初他们算是被迫离婚,田柾国和女方结婚完全是双方父母背着孩子达成协议,大概是公司方面的利益驱使,女方结婚后忙着拿到房产,生下了莉柚以后得了短期的产后抑郁,听说差点把莉柚从窗户扔下去,在莉柚刚满四周岁的时候带走了好几处房产离开,田家的父母在官司上极力要求得到莉柚的抚养权,最终胜诉,从莉柚的嘴里听说,女方似乎根本不愿带走孩子。

 

也就是说,莉柚的生母从来没有尽到过妻子和妈妈的义务。

 

不想要对孩子负责的话,为什么要生下来呢,金泰亨沉默的路途上想到自己的生父,自己这样黑暗的人生,追溯其根源都是因为他。


田柾国也过得很辛苦啊,金泰亨感慨,这样的婚姻已经够受折磨了,还要一个人带着莉柚,这么看来莉柚才八岁就这么懂事听话,也是合情合理的。

 


04>

 

圣诞节的时候,莉柚挑了她最喜欢的大红色毛呢白毛边的连衣裙,戴着大红色的圣诞帽,走在街道上很是惹眼,金泰亨和她一起走在热闹的街头,吃路边的热冰淇淋和新烤的热狗,和圣诞老人握手,金泰亨调侃着莉柚可能会因为这几天和他在一起胖个五斤,莉柚用食指贴住金泰亨的嘴唇,笑着说,不要乱说,莉柚不会上秤的。

 

我们莉柚已经很漂亮了,再肉一点会更好看的。金泰亨抱着莉柚在播放着圣诞歌的街头跳舞,有认识金泰亨的商贩们都说,这是金泰亨寄住地下以后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V,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乖乖地等待惊喜吧,小莉柚。”

 

他在前几天就从各个地方筹了点钱买布偶娃娃,因为看到了莉柚路过商店橱窗的时候,总是盯着一只名叫Vante的布偶熊愣神,心智再成熟的八岁小女孩也没办法不习惯布偶娃娃。金泰亨把那只布偶熊藏在被子里面,看着莉柚好奇地掀开被子,然后抱着和她一样个头的布偶熊在床上打滚。

 

他这五天都没有去买烟和酒,全都把钱用在买这个娃娃身上了。

 

“V,谢谢你,有你太好了。”原本不愿金泰亨碰触自己的莉柚现在反而扑到金泰亨身上,大大地在金泰亨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金泰亨觉得耳根发热,小孩子的吻有魔力,可以从脸颊上的肌肤沿着脉络游移到心脏,熨烫了金泰亨一度冰冷的心脏。

 

临睡前,金泰亨问莉柚想不想爸爸,莉柚眼眶里噙着泪,睁大着眼睛说想,于是金泰亨就给田柾国拨通了视频通话,本以为对方这个点还在办公,没想到几乎是一秒过后就接通了。

 

“Hi~JK,I am V~”

 

“Hi~Daddy,I am 莉柚~”

 

两个人对着镜头一直招手的样子把田柾国逗得笑出噗嗤的一声,“V是什么啦,你们倒是相处得挺好的?”

 

“内。V是我的英文名字,临时取的。”

 

“很适合你,”田柾国微笑着回应,“莉柚,有没有想爸爸?”

 

“莉柚想爸爸了…”小女孩眼眶里噙着的泪悄悄落下,看上去像兔子的幼崽一样楚楚可怜,把金泰亨看得心都酥软了,“爸爸,以后还会有这样的出差吗,五天太久了。”

 

“爸爸会尽量少出差的,一直陪在莉柚身边。”

 

“但是柾国,是不是请个保姆会比较好?你工作那边很忙吧,不出差不行。”金泰亨把手机交给莉柚,自己则只把声音放进视频里,不来打扰父女视频。

 

“之前也有雇过几个,莉柚通通不满意所以全部辞了。再怎么样,还是要让孩子喜欢上我才放心。”

 

“V可以来陪莉柚玩吗,如果是V的话我可以待在家里,不来打扰爸爸。”

 

金泰亨的眉心跳了跳,他还从来没有想过给田柾国家当保姆,这份工作对于他而言是不是太扯淡了一点。

 

“叔叔做的饭又不好吃还老抽烟,放我在你家的话简直是定时炸弹哦莉柚。”

 

“没关系,爸爸和我都喜欢V,这就够了。以后多来陪莉柚玩嘛,VV。”

 

你也不能保证你爸真想雇我吧。金泰亨心说。而且,他和田柾国本不该是这样靠近的距离,都好几年没联系过了,完全是金泰亨好心才答应的这个差事,对方怎么可能忍心继续麻烦自己。

 

是莉柚把他和田柾国重新串联在一起的,所以只要任务结束把莉柚交还,他们的串联就又割裂了。金泰亨能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黑暗湿冷的地下,做不固定的工作,拿微薄的收入,每天只吃一到两餐每顿只吃一点面包,剩余的钱交房租。

 

这样痛苦的人生好像才是属于金泰亨的,田柾国和莉柚那样光明的生活不属于自己,金泰亨有自知之明,自己得不到的就不靠近。

 

莉柚睡着了以后,田柾国又给自己拨打了视频通话,金泰亨一愣,怕莉柚被吵醒自己则躲到洗手间里。

 

因为莉柚用的是外面的洗手间所以不知道这间洗手间里还有没洗刷干净的血迹,金泰亨一瞬间从自己这面的镜头看到身后还有一点血滴的洗手盆,连忙把镜头搁下,用手和着自来水扒抹干净,这才松了口气举起手机。

 

“怎么了么?”

 

“不,没什么,”金泰亨神色一敛,“但是也没必要打第二通视频通话吧,我现在和以前长得不太一样了,有点不喜欢对着镜头。”

 

“还是和以前那样总低着头,这个缺点一直都没改。”

 

田柾国和自己说话声音会低沉几分的习惯也确实没改变。

 

“你眼睛和睫毛这么漂亮,其实应该多露出来一点的。”

 

“啊、是吗,”金泰亨不以为意,用手偷偷抓住衣角,“所以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你是不是明天下午就回来?”

 

“是的。莉柚的话麻烦送回到老地方就可以,我会去接的。”

 

“知道了,我会送到的,没别的事的话…”

 

“啊泰亨!”

 

时隔这么久,被这个人喊名字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心动,金泰亨深吸一口气唯恐胸腔里的心脏声溢出来被对面的人听到。

 

“把莉柚送到家以后,你有没有时间和我出来吃个饭?当作答谢,可以吗?”

 

“不用那么客气啊…”

 

“拜托了。我们真的很久没有当面聊过天了,不是吗?”

 

“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明天晚上好像有空,我不知道酒吧那边有没有活给我,我知道了,我会联系你的。”

 

“那太好了。”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请我吃饭呢,这什么展开,金泰亨心想,但是如果说是作为答谢也解释的通,带一个八岁小孩也不是容易的事,金泰亨得给她负责好一日三餐,虽然田柾国有把钱转账过来可自己怎么可能收,全都是用自己好不容易攒好的钱买的。再加上莉柚的嘴又是小公主的嘴。

 

他不是因为莉柚难伺候而空虚,反而是因为莉柚她太美好了才无所适从。他很喜欢莉柚,就像喜欢自己的孩子一样哪怕他这辈子不打算结婚。


他才是应该感谢的那个,因为莉柚的存在给了他活着的价值,他负责照顾莉柚短短的五天,这五天里金泰亨都没有虚度时间,他找到了一点活着的意义。

 

 

第二天早晨金泰亨对着阳台吃燕麦粥的时候,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如果说这栋破旧公寓的每一间房子的版面设计都是一样的话,事情就奇怪了——他昨天视频的时候隐约看到田柾国身后的客厅和阳台,就是和自己家一样的,无非就是摆设不一样。

 

太巧了吗,可能出差的地方也有类似的公寓吧?

 

“莉柚,你家住哪儿?”

 

“xxx小区B栋702。”

 

肯定是看错了。金泰亨心里说。

 

 

临行前穿衣服的时候,被莉柚发现了手腕上的伤,虽然莉柚惊吓的表情因为自己“是切菜的时候切到”的理由而得以温和,但是莉柚还是在临行前牵着金泰亨的手,然后抚摸金泰亨绷带上的血迹,抬起眼睛问:

 

“疼吗?”

 

“不疼了,已经不疼了。”金泰亨安慰莉柚地捏了捏她肉肉的脸,让她精神不要那么紧张,“莉柚,能答应叔叔,这个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你爸爸吗?”

 

“知道了,你怕爸爸担心你,对吧?”

 

“算是吧,莉柚这么乖,应该会答应我的,是吗。”

 

“我答应你,但是,”莉柚握紧金泰亨的手,把孩童手心里温暖的热度传递给金泰亨冰凉的掌心,“作为交换你也要答应我。”

 

“嗯?”

 

“V,你可不可以做莉柚的爸爸?”

 

“啊…难道你爸爸做得不够好吗?”金泰亨笑了,以为莉柚是在开玩笑。

 

“不是的,莉柚既想要阿爸也想要泰亨爸爸。”

 

金泰亨的瞳孔剧烈收缩,牵着莉柚的手指也忽而颤栗起来,看着莉柚真挚得剔透的眼眸,他的呼吸不禁滞住好一阵,喉头上下耸动,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莉柚的真心话。

 

“泰亨爸爸,做莉柚的泰亨爸爸好吗?”

 

“泰亨爸爸为什么哭?”

 

 

 

 

把莉柚送到田柾国手上之后金泰亨就去送餐了,因为不放心莉柚一个人待在自己家里所以那五天都没有去工作,现在送货公司堆起来的工作特别多金泰亨抽不出身,田柾国原本想和金泰亨喝下午茶,看他为难的样子也只好说,那晚上一定要来吃晚饭。

 

“要去哪个餐厅吗?”

 

“要不还是来我家吧,我也想露一手给你尝尝。”田柾国笑着把莉柚抱起在臂弯里,莉柚笑着对金泰亨摆手说晚上见。

 

这还是金泰亨第一次去田柾国的家里,他有点心焦,心里止不住的发慌。难道这是自己要离开原来生活的预兆吗,他很害怕考虑这些。

 

整个下午金泰亨都在送货,为了给晚上腾出时间好让他去赴约,鬼知道为什么去田柾国家能让他这么兴奋连穿衣服都要斟酌十分多钟。

 

从公寓出来的时候他先去了酒吧,想买点好酒再到田柾国家去,本以为自己和店员都熟有内部价比较方便,没想到还是遇到了约翰,那个被他称为大胡渣叔叔的黑皮肤男人。

 

“V,这么早来这边是来送屁股的吗?”

 

“我不是和你说了一月份再还吗,这个月送货公司那还没发工资。”金泰亨推开咄咄逼近的约翰,提着袋子里的红酒就要逃走,没想到约翰直接把袋子连带酒丢碎在了地板上,女性顾客们有大声尖叫的,金泰亨的手指被玻璃划伤,他嘶了一声慢慢把袖子撩起,想给约翰来一拳,买这些酒已经花光他所有的积蓄了。

 

绷带上割腕渗出的血被约翰看到了,他又多了个被地下居民们嘲笑的理由。

 

“在死之前先把钱还给我啊,有钱陪小孩供小孩吃喝玩乐,没钱把那钱付清楚吗?”

“喂喂约翰,他借了多少钱?”

“十万啦十万,傻子都知道他又去买那种给我都不要的廉价香烟了,这个渣滓玩意。”

“也就一张皮囊好看…嘿约翰,你不是吹嘘说他会肉偿给你的吗?拜托给我们看场好戏吧!”

“V啊,先被玩弄一番再从这出去找死吧,别急着死啊!”

 

金泰亨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左眼上方被打得红肿,他用大拇指抹掉唇角的血迹,把身上被撕破的羽绒服重新穿好,趔趔趄趄地走下楼梯,走进小巷。路过的时候遇到认识的混混,有的人软下心来关心自己怎么被打伤了,下一秒却顺势摸上了金泰亨的屁股。

 

金泰亨用最后的力气给了那几个混混几拳,逃到了热闹的街道躲藏在人群里以防被打,他又一次看到卖布偶娃娃的闪亮的商店橱窗,卖粉红色棉花糖的商贩,莉柚走过的花坛边。

 

原来哭是这样一件困难的事情吗,明明此情此景金泰亨应该哭的,可是却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走回公寓的时候碰到了陌生的男人,他问自己是不是金xx的儿子,那是自己母亲的名字,金泰亨的瞳孔微缩,摇着头说不是。

 

“我已经和她断绝关系了,别再来找我了!”

 

对方看自己脸上瘀青太多也是泛起了同情心,只告知他母亲一年前向他借了几十万的债务,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投河自杀,他用自己孩子生了重病来恳求金泰亨早点还清,金泰亨颤抖着发白的嘴唇说,你快走吧,你快走吧。

 

“我也生了重病,我也生了病……”

 

他把自己锁在家里背贴着玄关倒下,腿无助地蜷起把头埋进腿弯,腿上因为酒吧里和一行人发动的暴力而使不上力气,他几乎是爬着到他第四次自杀的地点。他重新回到了浴缸里。

 

用牙齿立慢慢地撕开绷带,重新回到黯淡阴暗的眼眸注视着因为没有去缝合而裂开的伤口,里面好像还能渗出血肉,他黑色的额发顺着动作浅浅地扫下来,挡住眉眼,惨白色的白炽灯下,已然看不清金泰亨究竟在哭在笑。

 

可却在这个时候想起莉柚和田柾国,莉柚的笑莉柚的拥抱莉柚的请求,还有田柾国在视频里露出的那样温柔的目光,为什么呢,我这样的人也配得到你们施予我的幸福吗?

 

短短的五天金泰亨找到了活着的理由,可是从看着莉柚拉着田柾国的手走向地平线的时候,金泰亨恍然想起自己本来就应该停留在这个世界,不把脏不把黑不把负面的情绪传递给他们。像高中时代一样,他要适可而止,他不能享有与温柔这样接近的距离。

 

和前几次自杀时苦笑的神色不一样,第五次自杀的时候,金泰亨的嘴角竟然像痉挛一样不断抽搐,湿润而泛红的鼻翼昭示着这个人的痛苦,手上的刀片上已经因为金泰亨的自残染上过无数次鲜血的颜色,可这次拿着这片熟悉的武器,金泰亨觉得自己的手拿不稳。

 

慢慢地往伤口处横向割了一刀,浴缸里冰冷的水重新染上血色,金泰亨捂着自己已经失去太多血色的脸,把整张伤痕累累的脸都浸在冷水里。

 

 

梦里他看见田柾国坐在他前桌时候的背影,依旧是白色的校服衬衫,转过身来的时候笑着,还是那么像兔子。梦里他好像重新吃到田柾国给自己第一次买的草莓布丁,他看见了很多他没看见的东西,比如田柾国早到学校给自己擦干净课桌上新添的字迹,比如田柾国把他的干净的室外鞋放到金泰亨的鞋柜里,把金泰亨的被倒了颜料脏的一沓糊涂的鞋子处理干净,比如田柾国往在天台熟睡的自己脸上像浮羽一样亲吻,还有他因为这个偷偷摸摸的吻而涨得通红的脸颊,比如田柾国恳求父母让他留在江南区读书,因为这样可以离自己更近。

 

还有,他在梦里看到他的设想,田柾国在自己的这栋楼对面的楼租了一间房子,那是他出差的地点,很可能以前也常在这观察,每一次割腕,在对面看到自己的样子的田柾国都捂着口鼻痛苦地哭泣,因此金泰亨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获救。

 

他在梦里和田柾国牵着莉柚的手。

 

莉柚抬起她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

 

“泰亨爸爸!”

 

 

他醒过来了。

 

被锁住的浴室外面响起莉柚的声音。

 

“泰亨爸爸不要死——”

 

向来端庄懂事的女孩子哭得那么凄厉而苦痛,让金泰亨觉得自己依旧在做梦一眼。

 

“泰亨爸爸开门吧,莉柚不要泰亨爸爸离开。”

 

他慢慢把脸露出,因为呛水咳嗽了好一阵,他听到田柾国哽咽的声音和用锤子砸锁的声音。

 

“金泰亨开门,让你开门听到没有!?”

 

“我已经后悔这么久了,你还想要我后悔一辈子是不是?”

 

田柾国的声音一出来金泰亨就哭了。也不是我想这样的,从这样的家庭出生,生这样的病,遇到这些人渣,都不是自己想这样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啜泣着爬出浴缸趴在地上哭泣,因为血液流出再加上冷水把他的体温抽离出来,金泰亨几乎脱力了,只剩下在冰冷的地板上颤抖的力气,“我也不想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泰亨爸爸!泰亨爸爸!不要!”


“莉柚不是答应过你了吗,莉柚会保护你的,不管有多少坏人要欺负泰亨爸爸,莉柚都会保护你的。”

 

女孩子哭得一抽一搭,不断地砸门。

 

“泰亨爸爸不要我了吗,泰亨爸爸不要我了吗?”

 

田柾国破门而入的时候,金泰亨以跪坐的姿势被田柾国紧紧搂住,对方把他身上的毛绒大衣全部盖到自己身上来给自己温度,这是他第一次被田柾国这样的力度搂住,好像一个不小心自己又会被田柾国弄丢了一样。

 

好温暖,金泰亨大脑空白,除了这些他想不到别的,他抱着田柾国在冰冷的浴室里大哭,从记事起自己就从来不像这样小孩子气的方式哭泣,可今天他好像被这两个人赋予大哭的权利了。

 

“泰亨爸爸…”莉柚贴紧田柾国宽实的后背,以这样的姿势搂紧金泰亨的脖子,像孩子一样用手拂掉金泰亨眼睛里滚下来的泪水。

 

“你走了的话,那个时候我的内疚要怎么办,我的痛苦要怎么办?”田柾国颤抖着哽咽,喉头一直咽动,温暖金泰亨的这具身体因为害怕而像筛糠一样颤抖,他把手指插进金泰亨被水打湿的头发,试图把金泰亨抱得更紧一些,他真的太害怕金泰亨离开自己了,“我怎么会丢下你…那个时候丢下你是我的错,我会弥补的,求求你,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了。”

 

“我每天都因为害怕你做傻事害怕的睡不着觉。”

 

“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金泰亨被送到了救护车里,好在最后割下的伤口不深,没有再次伤害动脉,但是因为第一次伤口深的缘故金泰亨还是花了好几天做缝合工作。

 

那几天莉柚一直陪在金泰亨身边,说是帮爸爸监督金泰亨的情况,金泰亨笑着抚摸莉柚的脸蛋,“我怎么会抛下莉柚走掉呢,不要担心了。”

 

“偷偷告诉你,泰亨爸爸。”

 

“嗯?”

 

“等泰亨爸爸出院的时候,阿爸要给你送上戒指呢。我说出来是不是不好?”

 

“唔……柾国知道的话要生气了,”金泰亨装作严肃,后又做了个鬼脸,“我会假装不知道的。”

 

“真的?”

 

“真的。”

 

“那泰亨爸爸是答应我,要和阿爸结婚了吗?”

 

上了八周岁小孩设下的套。

 

 

 

05>

BGM:春日-防弹少年团



“大发柾国,真的会梦想成真呢。”

 

“嗯?”

 

金泰亨和田柾国还有莉柚走在旧金山的街道上,因为是春天所以路边开满了樱花。莉柚还是像孩子那样踩在花坛边上牵着田柾国的手走路。


“这样的场景,梦里也梦到过。”

 

“你指现在这样吗?”

 

“是这样!”莉柚一下子纵到地面,然后左手牵金泰亨的手,右手牵田柾国的手,带着幅度地甩动两个爸爸的手。

 

“哇莉柚,你怎么知道呢?”

 

“莉柚最喜欢泰亨爸爸和爸爸,所以什么都知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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